甜蜜的空气

家乡来的外公在北京住了不到一月就吵嚷着要回去，他所坚持的唯一理由是：家乡的空气闻起来有一股甜蜜的味道。而北京的空气是呛人的，外公说。

我难以理解年迈的老人的这种固执。我来北京十几年了，怎么我从来没有觉得北京的空气是呛人的？

虽然在我的前后左右都有烟囱耸立；与我所住的大院一墙之隔就是一条很大的公路，有无数汽车在上面不停穿梭，夜以继日地排送着汽车尾气，并且在我的楼下就停放着若干辆这种东西，随时准备着轰然而动，排出那混着一氧化碳、氮氧化物的气体，然后扩散到我的窗户底下。

虽然在北京我绝见不到家乡的那种繁星满天。在最晴朗的夜空，也只有寒星数点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虽然北京呼吸道疾病的发病率绝对高于家乡，北京已是世界上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十个城市之一。

但是，我真的没有觉得北京的空气是呛人的。

那或者，只是因为我是习惯了？当一辆汽车从我面前疾驰而过，面对它所扬起的灰尘和排出的尾气，我依旧能够照常的行使我的呼吸功能，而不致咳嗽、打喷嚏或者流眼泪。虽然我清楚地知道，我呼吸道表面的细胞正在蒙受着伤害，而我的肺的颜色正在由出生时的鲜红一天天变得黝黑——那是尘土在上面积累的效果。

但是我们大家都毫无怨言地一直在这样的空气里生活着，成长、恋爱、结婚、生子。然后，把小孩子培养大，让他们适应于这样的空气。全然不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空气，可以有一种甜蜜的味道。

只有固执的外公不能忍受。

虽然我们这里有很大的彩色电视，有自来水、天然气和抽水马桶。但是所有一切这都市里的安逸与舒适却比不过家乡那满山满谷甜蜜的空气。

外公终于还是走了。

送老人上火车的时候，我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敬意。这白发苍苍的老人可以无视现代文明所创造的繁华与享受，却固执地不肯放弃那乡村山野中自然的空气。